司遥不知不觉地抬起了头,怔怔地望着孟青萱那张在柔和光线下更显完美的侧脸。他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份深沉的无奈与悲伤,让她心头莫名地一颤,一种极其模糊的、似曾相识的感觉悄然划过心尖......
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,她也曾感受过这种……求而不得、爱而不能的……刻骨铭心的失落?但她用力去想,却什么也抓不住,只觉得那感觉遥远又陌生。
她抿了抿唇,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,继续安静地听着,像一株在风中微微摇曳的小草。
孟青萱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,并未察觉她的异样。他继续缓缓说道,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:“他可以……无时无刻地陪伴着她……”他的眸色一沉,“笔下丹青……皆因她而绘……”他的目光变得专注而温柔,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,
“江山万里……亦可与她同游……”最后一句,他的语气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炽热的向往和……一种难以掩饰的、强烈的渴望!
司遥闻言,浑身猛地一震!
她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,倏地抬起头,清澈的眸子瞬间睁得滚圆,难以置信地、死死地盯住孟青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!
她听懂了!她无比清晰地听懂了!
那话语中蕴含的……哪里是什么深情款款的陪伴誓言?分明是赤果果的、无处可藏的嫉妒!如同淬了剧毒的藤蔓,疯狂地缠绕着每一个字眼!那种因无法真正拥有而产生的扭曲占有欲,那种只能通过虚幻的描绘来满足的卑微渴望……
与她曾经躲在阴暗角落里,眼睁睁看着木昙花、江玲儿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接近任子萱,而自己只能卑微地蜷缩在尘埃中,用尽全身力气去压抑那份灼心蚀骨的嫉妒时……何其相似!
简直一模一样!
她看向他,目光里充满了震惊、不解,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……共鸣感。
她仿佛看到了来时的自己......那个蜷缩在角落,用羡慕和嫉妒啃噬着心脏的卑微影子!
可是……怎么会?!
司遥内心翻江倒海,巨大的困惑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!眼前这个人……
他明明如此耀眼!如此强大!如此完美!如同九天之上最璀璨的星辰!他有什么是得不到的?他想要什么,难道不是勾勾手指就能拥有吗?他怎么会……怎么会和她这样低到尘埃里的草芥一样……生出如此不堪的嫉妒?
她无法理解,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和心中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撕裂感,让她头晕目眩。
孟青萱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剧烈的内心波动,他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,语气重新变得平淡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:“后来……这幅画的主人……把它留在了这里。”
“为什么?”司遥几乎是下意识地、脱口而出,声音带着急切和不解,“那画的主人……死了吗?”她问完才惊觉自己又犯了“多嘴”的毛病,慌忙捂住嘴,眼中闪过一丝懊恼。
“不知道……”孟青萱微微仰起头,望向那流淌着凝固星河的穹顶,喉结滚动了一下,发出一声极其悠长、仿佛穿透了无尽岁月的叹息。
那叹息声中,竟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……一种近乎诅咒般的怨怼:“死了才好!”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尖锐,如同淬了毒的冰凌,“死了……我便再也不用困在这里了……”
他猛地低下头,那双漂亮的凤眸里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燃烧起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与憎恨!他死死地盯着司遥,一字一顿,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传来:“这么美的一幅画……不过是一座……华丽的牢笼!”
“……”
司遥被他眼中那瞬间迸发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,吓得浑身冰凉!她张了张嘴,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从未见过如此……如此……恐怖的眼神!那眼神里的恨意,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毒药,足以腐蚀灵魂!
石殿内一片死寂,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过了好一会儿,司遥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试图驱散喉咙里的干涩和恐惧。她看着孟青萱,他眼中的怨毒已经敛去,重新恢复了那种慵懒疏离的平静,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她的错觉。但那股寒意依旧盘踞在她心头。
不知死活的好奇心再次战胜了恐惧。她小心翼翼地,用低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,试探着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的是……什么人?”她指的是那个画师,那个困住了孟青萱的……人。
孟青萱闻言,再次微微仰起头。这一次,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轻蔑、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。他没有看司遥,目光投向虚无,仿佛在睥睨着某个遥远的存在,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、刻骨的鄙夷:
“故事里的人……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冰冷的恨意,
“当然是……天之骄子!”
“天之骄子……”司遥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,如同咀嚼着苦涩的黄连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尖锐的不平,如同被点燃的野火,瞬间从她心底最深处“腾”地一下燃烧起来!越烧越旺,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!
“那我们呢?!”她猛地抬起头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质问!眼眶瞬间红了,清澈的眸子里迅速氤氲起一层浓重的水汽,泪光在其中剧烈地闪烁!她死死地盯着孟青萱,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:“我们是什么人?!”
天之骄子这四个字,几乎困扰了司遥前半生的光阴!
这突如其来的质问,让孟青萱明显愣了一下。他微微蹙起那对好看的剑眉,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疑惑,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司遥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。
他向来心如磐石,对旁人的悲喜哀乐视若无睹,更遑论怜悯之心。此刻面对司遥的质问,他心中没有丝毫动容,只有一丝被打扰清净的、淡淡的不耐烦。